作者:易牟
原创:深眸财经(chutou0325)
外资,就是豺狼?
这段时间,关于丁香园的讨论热度十足。五一期间,偶然在家翻看了一下那一篇挑事的文章和评论,却发现很多人竟然被带了节奏——外资就是豺狼,有外资入股的企业就是外国的代言人。
这,未免太匪夷所思了。
事实上,中国的互联网科技企业中,有外资入股的绝对不少,且大多还是第一大股东,难道它们都被豺狼控制了么?
但很快,我找到了症结——原来,大部分人对互联网公司的历史和VIE架构缺乏了解,所以被轻易带了节奏。
刚好,五一期间因疫情窝在家,闲来无事写了篇稿子,可以一起来探讨一下。
一、互联网企业,为何“含外量”高?
在这之前,先给大家讲几个八卦。
1998年,马化腾和张志东等几个同学创办腾讯,并在次年开发出了OICQ,也就是后来的QQ。
随着用户迅速增长,服务器的负载一次次濒临极限,但由于没有商业模式,没有收入,他们掏空了家底,甚至靠倒卖电脑赚差价、帮政府开发网页,但赚来的钱压根不够维持QICQ的运转。
马化腾决定卖掉腾讯,找到张朝阳,想把QQ以50万卖给他,张朝阳一口回绝,说你这东西能值50万?找到丁磊,但丁磊也看不上,接着他又找到了雷军,雷军呵呵一笑拒绝了。
几乎所有接触过马化腾和曾李青的人都表示“不理解腾讯技术和无形资产的价值”,有的则提出只能按“有多少电脑、多少桌椅板凳来买”,当现金流几乎断绝的时候,几位创始人不得不四处找朋友借钱,当马化腾提出能否用腾讯股票来还债时,他们都婉转拒绝,甚至有一位还慷慨的说:“你真的没钱了,不还也可以,不过我不要你的股票。”
一直到2000年4月,马化腾修改了6次商业计划书,用40%的股份,从IDG和盈科数码(小超人李泽楷)那里拿到了220万美元,渡过一次危机。当2000年底它再一次山穷水尽时,南非一家叫MIH的公司入股,让腾讯挣扎熬过了生死线。
相似的故事,还发生在阿里巴巴、网易、搜狐、360、新浪、携程、bilibili、知乎等公司的身上。
比如,马云曾被37家VC拒绝,四处借钱给员工发工资,直到蔡崇信的加盟,才凭着人脉打动了高盛,拿到了500万美元。随后,又是日本软银董事长孙正义的几次输血,才让阿里熬过了初创期。
再比如,张朝阳回国创办搜狐,由于国内没有一家投资机构,他又只能返回美国找钱,但也一直碰壁。绝望之下,MIT媒体实验室主任尼葛洛庞蒂和斯隆管理学院爱德华·罗伯特给了他22.5万美元的天使投资,让他有了启动资金。
周鸿祎也是一样,做了几十份计划书,才终于以25%的股份在IDG那里换来了200万美金,让3721成功活下去,赚到了第一桶金。其余如百度,也是经过几轮艰苦的谈判,才在美国拿到120万美元的融资。
是它们不想拿国内的钱吗?
并不是,十几年前的中国科技公司很少能拿到银行贷款,而民间资本对互联网企业的认知也十分有限,没人愿意轻易掏钱“受骗”。
这种窘况,一直到2012年依然存在。当时,程维从阿里离职创立滴滴,却一直烧钱,挣扎在生死边缘,一连见了30几个投资人,依然没有找到融资,眼看就要倒闭,当金沙江创投的朱啸虎主动找上门时,程维一度以为自己遇到了骗子。
由此可见,早期互联网科技公司的生存尤为艰难,它们拿外国的钱纯属迫不得已。就拿丁香园来说,也几次碰到资金链紧张的危机,整整半年没发出工资,三个创始人把自己的房产做抵押去银行贷款,却吃了闭门羹,最后还是杭州市科技局担保,才顺利贷到了100万。
如果算上百度、腾讯、阿里、携程等公司的间接投资,那么目前国内大部分优质科技公司,都有外资的影子存在。
二、掌控权在谁手里?
那么,这些公司被外国人掌控了么?
并没有。
一方面,境外的VC机构基本是纯财务投资,看中的是套利空间,无意干预公司的正常经营。
比如投资阿里巴巴的软银和投资腾讯的MIH,从入股开始就从来没对两大公司的经营和决策进行过干预。过去几年,软银和MIH都进行过大量套现式减持,将早期风险投资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现金流。
早期,马化腾在向盈科、IDG、MIH等公司融资时,还一度担心创始人团队失去控股权,但后来发现VC机构们对此毫无兴趣。
被带了节奏的丁香园也是一样,据说其在公司最困难的时候,创始人李天天还咬牙拒绝了一家VC的投资,他担心签订那么多协议会让丁香园失去自我,直到后来接触到更多的投资人才明白,那些条款很正常且大多数不会发生,为此他还特地买了箱苹果去这家VC登门道歉。
另一方面,互联网公司大多施行“同股不同权”制度,创始团队有能力将将公司牢牢握在手里,外资对其的影响微乎其微。
以近期曝光的京东为例,创始人刘强东虽然持股13.8%,但是有76.1%投票权。阿里巴巴也是一样,实控权一直牢牢被抓在合伙人团队手中,退休后的马云和蔡崇信也仍然以永久合伙人的身份对公司有投票权。
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一点,那就是VIE架构的存在。
前面我们说了,早期互联网公司都是从海外拿投资,但大家可能不知道,拿到的海外投资想要把它转回国内用于经营,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。
因为,我国是禁止或限制境外投资者在一些领域投资的,比如电信、媒体和科技等产业。依据中国1993年的电信法规,互联网涉及到通信传播,更属于敏感行业,如果有海外资金参与,那么它们压根拿不到相关牌照。
由此,VIE架构应运而生。
它的操作一般是这样的:所有股东先是在海外成立一个境外公司,通过这个境外公司再在香港设立一个全资壳公司,然后再由这个香港壳公司在国内设立一个或多个境内全资子公司,这些子公司再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协议,来控制境内的经营实体,并通过这些经营实体开展具体的业务。
开创这一模式的是新浪,它的原理和本意就是通过一系列变更公司主体和注册地址的方式,最终让公司在美国完成上市。
不过,这里面有一个很大BUG,其实在变相帮助互联网创业者维持对公司的掌控权,那就是VIE架构的合法性问题。
事实上,VIE架构从来没有得到中国监管机构的正式认可,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灰色地带。也就说,早期为了支持国内的科技企业融资和崛起,国内监管方对VIE其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态度是容忍,而不是赞同。
这就导致了,外资更不可能插手国内互联网企业的经营,因为法律上不承认。比如马斯克可以一声不吭突然宣布收购推特,但想染指微博,那趁早收了这个心思,收购之日就是钱打水漂之时。
综合来看,别说外资无意当那个豺狼,就算是想当豺狼也没有机会,从投资的那一刻起,安静等互联网公司上市套现,是它唯一能做的事情。
三、外资,广泛存在
这么一解释,可能有些人就要问了——你这意思是,互联网行业是在“用外资服务中国用户”?
还真是。
目前,除了互联网,包括金融、生物医药、教育等很多对外资有限制的行业都在用VIE架构。就以瑞幸为例,前些年一直大规模烧钱补贴,年轻人中流行一句话:“用外国人的钱,请中国人喝咖啡”。
事实上,从改革开放引入外资,再到一般行业100%对外资开放,我们国家对外资一直是持以欢迎态度的。一直到今日,外资入华仍然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,也是各省市招商引资的重头戏,很多园区专为外商而设立。
它的本质,是希望借由外资给中国注入了新活力,用外国人的钱办中国人的事。就以特斯拉来说,它在上海建立超级工厂,不仅带动了国内新能源车产业链的发展,更是起到了鲶鱼作用,刺激了国内车企在新能源领域的快速崛起,抢占产业高地。
在资本市场上,外资也是一个重要参与方。
在港股、美股、B股上市的公司,从股东构成上看全都有外资入股,而我们最熟悉的A股,在QFII(合格境外投资者)、陆股通的参与下,大多数公司的股东名单中,也都有外资的身影。
远的不说,医药领域的“含外量”就很高。
华森制药被外资控股72.43%,迈瑞医疗被外资控股57. 24%,而其余如云南白药、以岭制药、步长制药、华润三九等等,这些公司的股东里外资占比都不低。
难道,它们都被豺狼侵占了么?
并没有。
反而,这段时间中概股(主要是互联网公司)在美股遭受政策打压,阿里巴巴、京东、百度、蔚来、携程、拼多多、贝壳等公司,60日跌幅普遍超过20%。
如果外资占股就是影响和控制企业,那么美国资本市场为何反其道而行之,反而要推动其资本力量与中国企业脱钩?
归根结底,是不想让自己的资金为中国企业所用,不想再花自己的钱帮助中国企业发展。
由此可见,不管是对行业还是对公司,我们都应该客观,不能捕风捉影,从片面的认知来给某个企业或这一类企业定性。
四、“键盘侠”思维不可取
写了这么多,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——关于外资入股,在中国早已司空见惯,个中曲直,很多人心里其实是有谱的。
到底,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们轻易的被一些粗陋信息所带节奏呢?
我突然想到一个段子。
2020年,在《脱口秀大会》的舞台上,张博洋曾经讲过一个特别火的段子,原话是这样的:
在网上,有一个特别奇怪的现象,我们崇洋媚外的标准好像在逐渐降低。以前,只有觉得国外一切都好的人,我们才说他崇洋媚外,现在变成,只要觉得国外有任何可取之处,我们就说他崇洋媚外。
上个月,有一个医生发表了一个观点,说小孩的早餐应该吃肉蛋奶不要喝粥,被人骂上热搜,说肉蛋奶是外国的食物,吃肉蛋奶就是崇洋媚外。
看完我都懵了,因为头一天晚上,我吃的就是红烧肉、松花蛋和双皮奶,吃的时候我都没意识到,原来我吃的是顿西餐!
真的搞不懂,而且就算肉蛋奶来自西方,你骂这位医生又有什么立场?你自己,打开苹果或谷歌公司开发的手机系统,通过专利至今属于澳洲政府的WiFi技术,把辱骂性文字发送到由蒂莫西·约翰蒂姆·伯纳·李教授开发的互联网上,发送内容居然是批评别人崇洋媚外,这么抗拒现代的文明成果,你为什么要当键盘侠,你去当算盘侠呀!
本质上,这都是随着国力的上升,公众朴素爱国思想的表现,拳拳爱国之心值得肯定。但是,这种“算盘侠”的思维却是一种固步自封,自我限制之举。
师夷长技以制夷,重要的从来都是掌握工具的人,而不是工具。
以互联网公司为例,它作为科技时代下最不可或缺的产业之一,是一股把中国带进科技强国、数字经济强国的重要力量,也给中国带来了更多增量的创新经济模式,是为经济注入更多活力和发展潜力的赋能者。
同时,疫情冲击下,各大互联网公司的表现也可圈可点。
比如,阿里巴巴首创了健康码,成为后疫情时代防疫的一大关键性工具;百度的轨迹地图、医典、辟谣频道等,给普罗大众提供了最便捷的功能;这次被人攻击的丁香园,其绘制的疫情地图被高频使用,地图模块、详细数据、疾病常识、辟谣、线上问诊、个性化日报等功能,一度被很多人当作了解疫情动态的权威信息,成为科学防疫的一支重要力量。
《吴子兵法·治兵》中有一句话:“用兵之害,犹豫最大,三军之灾,生于狐疑。”
将外资和豺狼画上等号,太过于武断且毫无根据,对它们也太不公平。堡垒往往是先从内部被攻破的,靠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,就搞出一套阴谋论断出来的,往往非蠢即坏,关键时刻,我们更要保持一种清醒的认知。
五、结语
关于互联网企业历史和VIE架构的介绍,此文只是冰山一角,每一句“一笔带过”,对于当时的企业来说,都是一场惊涛骇浪。
我们应该欣慰的是,随着中国资本市场的日趋完善,以及国内VC/PV机构的增多,这些年国内生物制药、互联网、高端制造等科技企业的融资环境大为改进,被迫接无奈接受外资的情况也大为减少。
未来,随着科创板CDR上市的进一步推进,以及VIE架构境内上市的放开,大批优秀的互联网科技公司也将不再为上市发愁,公众的拳拳爱国之心和企业的发展,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完美的“约会”。